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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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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8章

她朝一旁的婢女比劃了比劃,婢女瞧見推門而出,不一會兒就又回來了。

“公主,駙馬爺交代說樾婉姑娘方才受了傷,禦醫正在診治,他走不開,交代公主身邊的禦醫穩婆,說有什麽需要的盡管開口。”

樾婉,林樾婉……原來剛才那白衣女子就是她。

鸞心楞了一下,見綺珠眼睛一閉又是一串如湧泉的眼淚。

“方才我說什麽……誰才是指望?來……再來用力!”

綺珠生了個小女兒,鸞心小心擦拭著她的小身體,然後用早準備好的軟緞給她圍了起來,兩掌大小的一個小小的人兒,臉皮還沒長開,皺巴巴的,張嘴哭夠了就吮吸著自己的拇指,發出嚶嚶的聲音,可愛極了。

鸞心見一旁的綺珠還在流著眼淚,嘆了口氣。

“方才你說什麽讓我看戲?哪一出呢?我怎麽沒瞧見?倒是我這侄女兒,竟是我夜鸞心接生的頭一個小人兒呢,人出世時身板兒竟能那麽小,那麽小的身板兒聲音卻可以那麽大,委實神奇,方才那幾個穩婆說,從沒見過哪家小孩兒聲量能那麽高的,以後肯定是極能震懾住場面的高堂貴人。”

鸞心將孩子往綺珠眼前遞,心想若是綺珠再不看自己的孩子一下,她恐怕會忍不住給她這個傻妹妹一巴掌。

一旁的侍女將綺珠扶了起來倚靠在軟墊上,綺珠好歹終於接過了她女兒,放在自己的臂彎下,眼淚怎麽也止不住。

“姐姐怪我這親娘不稀罕自己的女兒,可這親爹可不是一樣瞧也不瞧一眼嗎?她哭的那麽大聲,親爹問了句是男是女,就沒影兒了,雲昭哥哥自賜婚之後就再沒跟我說上一句整話,只是讓人顧著這胎罷了,沒多久他得了這林樾婉,聶家自是顧著我的公主身份,不肯讓她進門,雲昭哥哥就買了外宅,養著她,今日在這“萬川錦繡”遇上她,她竟是想要我的命?林樾婉何人?姐姐是知道的,她都賤成那樣了,雲昭哥哥還不惜糟踐自己去擡舉他……旁的也就罷了,誰家主子沒有個偏房小妾呢,可那林樾婉,她姓林!當年父皇何等的厭棄林家,如今聶家都這樣了,雲昭哥哥還和林家的卑賤女有染,我可以不要臉面,可父皇的顏面經不起聶家這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羞辱了。”

綺珠一番話講完,眼淚幹了,覷了眼鸞心的臉色,心想戲才剛剛開始呢,然後又擠出了一串眼淚。

“父皇對聶家已是忍無可忍了,若問還在忍耐的理由,恐怕也就是父皇顧惜著我,想著膝下女兒稀少,一個遠嫁北境,另一個既在眼皮子地下,就好生疼惜著,可是姐姐,聶家做過的事兒已經觸及了父皇的底線,父皇是不會輕恕,雲昭哥哥已經卸下了禁軍裏的差事,聶家的老爺子也是告病在家,想來再無歸奉朝廷的可能,聶家算是完了,也就靠著駙馬這個身份續命罷了……”

鸞心方才還在納悶綺珠費那麽大勁兒,不惜到她面前來生孩子,圖個什麽……

如今這答案仿佛有些眉目了。

“姐姐遠在北境,想來對如今南煙的朝堂之事知之甚少,如今聶家一頹不起,倒是一直駐邊的年家,自奉旨送嫁長公主至映天歸來之後,就沒再回去,南煙的規矩,享世襲王爵身份的貴人不得在朝堂領職,如今這規矩在年輝領了宰相之職之日起算是破了,年赫補了雲昭哥哥空出來的缺,自此年家再起之勢,可以說是如日中天,炙手可熱。姐姐想想,聶家如今敗了,而新起的年家,像不像是以前的聶家,而且勢頭更甚?當年的聶家聖眷優渥,也就強在兵權上罷了,可如今的年家,要緊的兵權大半在年赫手裏,財權如今又在年輝手裏。父皇與年王爺自然是有堪比手足的情誼,可是姐姐,在旁人的角度,你就真不怕?不怕哪一日,這南煙還就真不姓夜了?”

綺珠一番話說完,覺得自個兒這眼淚是沒必要流了,她這位姐姐是極為聰慧之人,想來這戲是什麽意思,她已了然於心了。

果然,鸞心將奶娘喚過來,讓她將孩子抱了出去。

“妹妹費心將我領到這絲綢坊來,還用臨盆的緣由將我留下來,可謂大費周章啊。”

鸞心站在綺珠床前,用指尖掐起床帳的一角,邊說邊暗想,萬川錦繡的針織手藝真是登峰造極,瞧瞧這帳帷的流蘇,真細啊。

“妹妹搶走了聶雲昭,自知這不厚道之處,自然是沒臉見姐姐,但同為夜氏女兒又不得不與姐姐說幾句體己的話,只得用這法子,想著讓姐姐瞧見妹妹如今自食其果的模樣,也稍微能讓妹妹有勇氣厚著顏面讓姐姐聽這幾句話。”綺珠道。

“行了,鋪成也夠了,有什麽正經話快講吧。”

前面一堆廢話,半天沒把正話撩出來,鸞心有些累了。

今日綺珠張羅的戲目太多,又是家宅內鬥,又是臨盆分娩,又是駙馬冷漠,如今她這妹妹恐怕也就這傳聲筒的任務還沒完成了。

鸞心劇目都看完了,還給接生了個娃,早就累了,這薛郯也是,鸞心納悶他是怎麽能耐著性子藏在這綢緞莊聽故事看戲呆那麽久的。

“姐姐聰慧,說幾句就知道朝堂之事如今的險要之處,且耐著性子聽妹妹幾句,看是不是解如今之勢的妙方。”

綺珠咳嗽幾聲,撫了撫自個人胸口幾下,方道:

“你我姐妹的體己話,就不避諱了。想來姐姐也瞧出來了,父皇自來就位閑散皇帝,愛這詩詞歌賦、琴棋書畫、風花雪月的事兒勝過治國理政、用臣禦下、愛民如子,我聽母妃講過一句話,先皇子嗣單薄,父皇可謂是繼承大統的唯一人選,無可奈何地讓父皇成為儲君,父皇禦極之後鐘愛皇後,幸而最後得到了皇後,不然棄江山抱美人的事兒,恐怕父皇不是沒有考慮過。從前有個聶家如今又有了年家,為何南煙總是權臣當道,跟父皇的性子不無關聯,父皇於治理國務上力不從心,從前皇子們年幼,無可奈何交大權於權臣,可惜壓不住權臣的狼子野心,如今皇子們大了,可太子年幼,難當大任,別的皇子資質平庸,唯一可仰仗的皇長兄,又因為母妃曾出自聶家的關系被父皇撂在了邊地,如今朝中遍是年家親隨,試問他日輪著太子登基之時,太子又如何能安然受萬眾子民朝拜?”

綺珠看著鸞心,捕捉到了鸞心眼角的抽動,心想,說太子年幼都是擡舉他了,夜鸞錚若是能鬥過年家那只狐貍,她都不姓夜!

“如妹妹所說,我夜氏江山如此岌岌可危,敢問妹妹有何高見?”

鸞心眼皮擡了擡,腦子裏掠過鸞錚那張臉。

綺珠沒說出口的話她自是了然,鸞錚性子像父皇,崇尚風月之事,詩詞歌賦難不倒他,但是是要讓他理出一篇國策評說,他只能是抓耳撓腮。

往日鸞心尚可安慰自己這是鸞錚年幼,可如今自己遠嫁北境,南煙朝廷之勢又是如此,又有誰能強行將他安撫下來去投身治國綱要呢?

“將皇長兄夜長亭從邊地調回煙都,委以要職,與年家分庭抗禮。”

綺珠說完,見鸞心半晌沒講話,突然有些心急,手掌上全是虛汗。

“姐姐莫不是心裏只在為太子打算?還請姐姐思量,縱是有一日,長兄成太子登基的威脅,可也比外姓年家做這個威脅好,至少南煙無異主之患。”

綺珠見鸞心還是沒有半點反應,又急又氣,產後的身體虛弱不堪,只得揉搓著掌中的錦被一角發洩心中的焦躁。

“姐姐……”

綺珠話沒講完,房外有婢女稟道:

“公主,駙馬爺來了……”

鸞心預備從側門出去,臨走瞧著綺珠一副虛汗淋漓的樣子,心有不忍。

“好生將養著,顧著些自己才好,你母妃還有長兄有什麽話大可直接向我挑明,逼著你來試探是個什麽道理……你本是個小家小戶的出息,朝堂上的事兒也管,還不把你逼死,當好你的公主,沒人敢動你和孩子。”

鸞心講話,飛快地從側門離去。留下綺珠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,眼角劃過幾滴眼淚,綺珠也分不清哪滴是真的淚,哪滴是假的水了。

側臉撇見方才從衣服上接下的香囊,上面的梅花和海棠仿佛化作了耀眼的強光,刺得綺珠淚眼婆娑起來,綺珠心頭恨啊……

她這幅抽抽搭搭的樣子怎麽能讓聶雲昭瞧見呢,綺珠拼命揩拭著尚未涼掉的熱淚,腦中全是五年前的那個春祭……

那年春祭大典之後是曼妙的和風細雨,綺珠從父皇那裏新得了進貢的一把玳瑁牙骨西洋扇,說是全天下僅此一把。

這獨一份兒的尊榮被她拿在手上開開合合,想著夜鸞心手裏絕沒有相同的扇子,便愈發愛不釋手,打發了隨行的宮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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